劝和?
刚听到这两个字,在场的多位大臣全都互看起来,有的更是立刻窃窃私语,只有靠前方的几位重臣并没有丝毫动作,似乎早在心里有了准备。
很明显,这个消息对于此地的大多数人而言,也是首次听到。
而韩锦则像是愣住了。
他迟疑了半天,似乎才真正理解了,这本来就非常简明的二字!
“求和?”
“为何要求和?”
“我军大胜,为何要求和!!?”
接连三道疑惑之声问起,但迎来的只是一句怒斥!
“大胆!陛下面前,朝堂诸公拜见天子之地,韩锦,你敢冒犯天威?”
“陛下,臣不懂!”
‘噗通’一声,韩锦猛地跪在了地上,抬头看向了那位,自始至终就坐在龙椅上,目光平和的赵皇。
“我赵国与拓跋王庭,是血海深仇!十八年前,帝京破灭,惨死在拓跋部手下的赵国子民,无以计数!”
“如今,帝京以北,我赵国大半国土,仍旧在拓跋部的管控之下,多少赵国子民,在盼望我赵国大军收复京师,收复山河?如今好不容易,我赵国北伐在即,为何要求和?”
韩锦情绪激烈,步步逼问。
而满朝的大臣,大多也是悲愤不解之色。
赵皇看在眼里,从始至终平和的眼神,终于有了一丝波动,他罕见的垂下眼眸,却又抬起头,眯起眼睛。
“韩锦,你这是在逼问朕?”
“臣不敢!”
“不敢?哼,韩将军,注意其中字眼,劝和而非你所说的求和!”这时,右相金崇之继续喝道。
“有何区别?”
“你……”金崇之怒道:“尔等匹夫,焉能看到如今大局?”
“云彻收复四郡,擅自做主还要收复帝京?刚才就已经说了,拓跋部的精力,现在都在被北蛮所牵扯。可我得到消息,如今的拓跋王庭,已经快要腾出手来,与北蛮的战争也已经到了收尾阶段。”
“一旦收尾,拓跋王庭的精力必然要放在帝京,届时,若是其大军南下,两国再度爆发战争。虽然我赵国不惧,然而陛下这么多年呕心沥血,群臣相辅,才恢复起来的元气,难道就要被尔等好战之武夫,毁的一干二净吗?”
金崇之双目怒睁,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:“韩将军,你虽然不是出自五姓豪族,但也是名门之后,为何连这点道理都不懂?”
“好战必亡!”
韩锦抬头。
此时的朝堂,不知什么时候,已经变得寂静无比,落针可闻。
韩锦更是不清楚,昔日朝野上下,纷纷喊着要北伐的群臣,为何转向如此之快,现在似乎全都有了决定——求和?
“就因为这些理由吗?”
“难道还不够?”金崇之问道。
韩锦眼神与其对峙,“现在不是景瑞四年,是启元十八年,今时不同往日,我不明白,明明我大军已经有了与其抗衡的能力,甚至屡战屡胜,数百次上千次的胜利,难道还不能弥补,景瑞四年之后拓跋部对尔等的恐惧吗?”
这句话说出,几乎已经将在场的很多位大臣连番得罪。
当即,就有数位臣子恼火无比,想要严词呵斥!
“行了……”
就在这时,上方的赵皇终于开口,“主战也好,主和也罢,诸卿都是为了我赵国天下,为了这四方的黎民百姓。”
“韩锦……朕问你。”
韩锦对金崇之可以对峙喝问,但对于赵皇,却是恭敬无比。
“臣在!”
“记得去年,云彻出征之时,朕还召见过你们这些将军,给出朕可以北伐成功的理由,记得云彻当时,说了拓跋王庭‘内忧外患’四字!”
韩锦心神一凛,但还是道:“正是。”
“所谓外患,便是拓跋王庭与北蛮的战争,只是如今,拓跋王庭将胜,外患已去。至于这内忧嘛,便是拓跋王庭内部的权利争斗,以及诸子争夺大位之争!”
韩锦再度点头,“陛下英明,如今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,便被赵皇直接打断。
“如今韩锦你知不知道,拓跋王庭的大皇子拓跋群雄,如今已然借着与北蛮之战,夺得北蛮秘宝,突破二品……嗯,二品也就是你们这些将士口中,所言的万人敌!”
哗!
此话一出。
这个消息对于群臣而言还是太过震动,以至于原本不少还觉得愤愤不平的臣子们,登时双眼之中,弥漫震惊与恐惧。
“万人敌?”
韩锦神情复杂,缓缓吐出这三个字,此刻,这简短的三字,却几乎变成了一座让人难以逾越的高山,几乎压得他……不!甚至是压得整个朝堂重臣,都喘不过气来。
军中沙场万人敌,武夫二品、钢筋铁骨,气竭之前,纵然在数十万大军之中,也能想走就走,想停就停,万人军中取敌将头颅,如同探囊取物,更不再是传说。
而且……
这里面蕴含的信息却不止如此,此前拓跋王庭的诸皇子,为了大位明争暗斗,以至于内部不稳,各路将领相互倾轧。可如今那大皇子成为沙场万人敌,以武力为尊的拓跋皇族,便再也不可能陷入内斗。
而是,诸将共遵之!
哪怕是其它皇子,也是如此,只能捏着鼻子相认。
“现在……”
这一刻,眼看着反对声最大的韩锦,也低头不语,陷入惶然和苦思之中。右相金崇之这才看向群臣,喝道:
“诸位现在该明白,陛下的苦心了吧?”
“此次劝和,陛下忍这一时之辱,难道不是为了我赵国的苍生社稷?”
“某些将领却一味看重战功,却置我赵国万民百姓于不顾,难道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吗?”
群臣不语。
金崇之看到这里,这才温和一笑。
“陛下苦心,天地可鉴……”
“慢着!”
就在这时,却见方才已经低下头的韩锦,再度抬起头。
此刻,他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掷地有声,而是充满苦涩,充满哀求,但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。
“陛下,右相?”他视线转移,先是看向赵皇,再度看向金崇之,而后的目光又停留在了赵皇身上。
“我赵国或许有十个、一百个、一千个的理由求和。”他的声音越发的艰涩,最后,更是直接吼道:
“可难道……难道就没有一个理由,去北伐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