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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员外家的千金故意将蜀锦丢进泥里,要我跪着清洗。

八岁的女儿冲上来护我,却被她的丫鬟推入河中。

我抱着高烧的女儿求医,药铺掌柜却说陈员外吩咐了,沈氏与狗不得入内。

夜晚,在家中祭拜夫君时,却又发现夫君牌位前供着的白玉镯不翼而飞,那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念想。

到官府报案,知县却觊觎我姿色,要我以身相许,才肯详查。

我不从,转头他便派人四处宣扬,说我名为守寡,实为暗娼。

圣驾将至,这些人以不能污了陛下圣听为由,将我锁在房内。

走投无路,我只得抱着夫君牌位,撞破房门,拦在了御驾面前。

世人只知,陛下每年清明都会亲临我们这无名小镇,却不知,他来是为祭奠我的夫君。

我只想知道,镇北将军遗孀,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,要被这群人如此欺凌?1

那条细腻精致、一看便价值万金的蜀锦,此刻正半数浸在河水的淤泥里,被染得污秽不堪。

陈员外的掌上明珠陈霁芸,正指挥着家中下人,将我双手按在泥中,逼我跪着将蜀锦清洗干净。

可那蜀锦,分明是他们自己丢进泥里的。

我扬起头,不愿屈服,一边与那按住我头的下人较着劲,一边大声质问陈霁芸:「我与你们无冤无仇,为何这些年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与我!」

「看你最近老实,本打算今年就放你一马的。可你平日里不是藏得好好的吗?为何偏偏这时节出门招摇,挨姑奶奶的眼?」陈霁芸咬牙,盯着我的目光似是淬了毒,「几日后便是清明,是为表哥上香祝祷的日子,这时候撞上了你,岂不晦气!」

那几个制住我的下人似是对这话感同身受,手上力道都加大了些。

「如今天气转暖,我出门浣衣,有何不对?」我咬牙忍痛道,「我岂不知是清明?你要祭奠你表哥,我亦要祭奠我的夫君,他们同去投了镇北军,同上战场,又都身死,照理说,你我更能体谅彼此痛处才是!为何陈**偏偏要这般羞辱我?!」

「你这**......」陈霁芸咬牙,「你还敢提镇北军,你还敢提你那废物丈夫!若不是他拖累死了表哥,表哥怎会连骨灰都回不到故乡!」

此刻周围已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,听了陈霁芸的话,都不由得点起头来。

陈霁芸的表哥名唤常桓,自小便是镇上有名的二世祖,却在十五岁那年忽然转了性子,日日习武勤修不辍,誓要投身边关,报效国家。

人人皆道浪子回头金不换,故而常桓投军那日,全镇皆去相送,又都亲眼见到常桓对陈霁芸说,待得了军功归来,便娶她进门。

如此英雄美人的故事,引得所有人迷醉不已。

故而得知常桓尸骨无存,陈霁芸险些寻了短见随情郎而去的消息后,镇上人人都感慨万分。此后不论大小事,人人都让着陈霁芸。

更遑论,那之后,每年清明,圣上都会亲自来我们这无名小镇上香拜访,人人都以为,祭奠的就是常桓。

「你还有脸说什么......你我更要体谅彼此痛处?」陈霁芸脸上悲戚更甚,「你那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死鬼丈夫,平时就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副窝囊相,怎么与我表哥相提并论!来人!给我把这**的头按在水里,好好洗洗这张黑白不分的嘴!」

我丈夫是镇上的铁匠,平日寡言少语,帮镇上人打些农具家具,被占便宜了不恼,因此总被人取笑打趣。

他总向我说,平民百姓,各有各的不易,何必逞这口舌之快。倒是自己天生力大,若一辈子只在铁匠铺里挥霍蛮力,才是浪费,该去投军才是。

他与常桓同去投军,一去便是五年,匈奴被灭,天下太平,海晏河清,我的夫君,却再也回不了家。

这样好的夫君,是我与女儿心中的大英雄,岂容这些无知之人污蔑!

我奋力反抗,用尽全身力气。

下一刻,一个小小身影忽然挡在我面前,是我八岁的女儿。

「你们不许欺负娘亲!也不许污蔑我爹爹!」女儿急红了眼,拼命用一双小手捶打制住我的陈府下人,「爹爹是上阵杀敌的大英雄!爹爹死了,我们现在才有太平日子!不许你们胡说八道!」

「你倒是会哄小孩。」陈霁芸冷笑道,「你那爹爹,除了力气大,还会什么?上了战场,只管一拳打死敌人么?哈哈,好笑,怕不是早就被真刀真枪吓破了胆,做了逃兵吧!」

「你胡说!」女儿声音更大,「爹爹自己就会打兵器,怎么会害怕!你那表哥才是怂包!」

「臭丫头胡说什么!」未等陈霁芸发怒,她身边的丫鬟竟先是气红了脸,一个箭步上前,钳住女儿肩膀,怒骂道,「小屁孩懂什么!都是你娘带坏了你!小小年纪就在这里胡说,看我不撕烂你的嘴!」

说罢,便一把将我女儿推入河中。